江上淅淅沥沥的夜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夜生醒来的时候,整座城市正泛着一层美丽的薄雾,空气格外清新,江上的波纹也变得从容而平缓。小玫瑰这一夜睡得很乖,不踢被子也不认床,眼下正侧躺在小床中紧揽着他的臂弯,睡得恬静而酣熟。

    屋外的唐幸早已离去,留下了不知从哪儿买来的两大袋板蓝根冲剂,锃亮而显眼的白色泡沫箱里还装着热腾腾的烤饼和甜豆花。尽管闻着很香,可夜生一点胃口也没有,反而第一时间盘算着什么时候给船上的舱门换把锁,再不让人这么进出自如了,太不像样。

    穿戴完整后,夜生面无表情地扶着腰,站在露天的用水处刷牙洗脸。

    塑料管子淌出来的水是那样冷,冷得令人骨头都发疼,甚至有些丧失冷热知觉,可他却仿佛一点点也感受不到,就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就开始了例行公事般地清洗。

    当冰凉的水珠落到嘴唇的瞬间,两侧的唇角在毛巾遮掩下,总算是迟钝地露出了一丝生涩的笑意。因为那里,正是自己昨晚被小玫瑰蛮横亲过的地方。

    可那一抹单薄的笑意,很快便随着擦干的水珠消逝无踪。

    或许深受苦痛折磨的人,都会惧怕快乐,生怕一点点喜悦来临都会使自己露出忐忑不安的马脚。星点甜头换来的一缕期望,却不想那些看似可以触碰并获得的幸福都将是镜花水月一场,甚至可能会为今后带来更疼痛的幻影。

    当夜生草草吃完早饭,完成船上的晨间作业,倚靠在船只侧栏杆上脱手套的时候,如同放空般的大脑才感受到了一丝古怪。小玫瑰从前并不贪睡,一般都醒得比他早,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一起生活,她已经更改了从前的生活习惯吗?

    不过,人会变月会圆。

    几百个日夜下来,就算调整了作息习惯,也不足为挂齿。

    夜生胸口有些气闷,一时很难形容出自己的具体心绪,不能说是舒心,但也算不得失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为小玫瑰这份一如既往的执着等待流露出卑劣的欢喜。

    然而直待日上三竿,江上升起正午的曦光时,与岸上交完货的夜生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熟悉却令人丛生怯意的大门。可在推开门的刹那,他便感受到了不对劲。

    只见小玫瑰仍是一动不动地蜷在床上,一张小脸潮红着,连鼻尖都泛着点点汗珠,而她那双细白的小脚丫却大刺刺地露在了被子外,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没什么温度可言的房间中。

    没错,梅婧的头昏昏沉沉的,就连睁眼也觉得乏力,这些年她并非没有独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不能坚持一下,但在看到夜生走近的瞬间,她却忍不住开始示弱。

    “夜生,我口渴……”

    “你发烧了。”喂好水的夜生蹙着眉,手心很快从发烫的额上撤了回来,“走,起来去医院。”

    梅婧一头栽回小床上,紧搂着被子,执著地摇头道,“不,我不要去医院。”

    夜生态度坚决道,“不许不去。”

    “你凶我,”梅婧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一起来就凶我……”

    “好了,乖,起来穿衣服。”

    “那,去也不是不行,”梅婧眨眨眼,毫无前兆地讨价还价了起来,“除非……除非去完你就能和我回家……”

    此刻的夜生并没有心思和她就这个问题争个高低。然而见她这种就连着凉发热都想要借题发挥的小性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随即也不再和她费口舌,直接将人半抱起来,将晨间烘好的衣服一件件给她穿上了身。

    “你不接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行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