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乐文学>青春小说>暗夜遗产 > 第七章(贴贴
    他们设想过好几种不同的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魅魔黛雅像只黑面包一样被干巴巴地拦腰切开,而汤普森还活着。这个面色阴沉,举止倦怠的中年男人无辜地摊开手,向驱魔人示意自己的手中没有武器,“她将我骗到这里后,先是杀害了守林员。”他说,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恐惧的情绪。“然后她想要杀我,”他虚弱地咳嗽起来,“咳咳......我受了伤,一边逃一边躲藏,直到第三天,听不到她的动静了我才敢出来,咳咳......”他咳嗽地很凶,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发现她已经变成这样了。也许是什么野兽袭击了她,而且她的尾椎上居然连着一条尾巴,我怕她是什么会死而复生的怪物,只能把她钉在地窖里。”

    “你在说谎,”梅尔萝丝不信他的鬼话,她看上去很崩溃,她和黛雅的感情倒没那么深厚,但不管是谁都很难接受在自己的同类身上看到如此凄惨且毫无尊严的死状,简直他妈的像一节被挂在墙上的烟熏火腿。“黛雅没理由这么做,她......”“够了,梅尔。”阿玛德乌斯沉下声,他第一次用这种堪称柔和的态度和梅尔萝丝说话,随后趁魅魔分身的时候往她身上猛拍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姜黄粉末,“你先回去吧。”

    “阿玛德乌斯!你不能......!”梅尔萝丝的尖叫回荡在小屋里,但身为魔物她无法抵抗阿玛德乌斯对她的“驱逐”,她被迫暂时被遣返回地狱中。在魅魔的身影化成一缕黑烟飘散后,驱魔人像只守卫领地的猫科动物似的扣住神父的手腕,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他还带了那把乌木枪托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汤普森的额头。对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驱魔人看他的眼神比弯刀的锋刃更锐利。“梅尔萝丝说得没错,”他扣紧扳机,“你在说谎。”

    在很久以前,阿玛德乌斯的脾气不像现在这样差劲的时候,他还总是会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些他遇到的人类。别和那些地底下爬出来的生物做任何交易,别相信他们的任何一句话,他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廉耻和良心,他们都是一群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畜生。只是很少有人会听他的话,人都是这样,第一次看到火焰时总想伸手去摸,运气好的人会在灼痛手指后尖叫着跳开,运气不好的人则往往被烧得皮焦肉烂。

    “你和恶魔做了交易。”再浓郁的花香也掩盖不住汤普森身上那股噼啪作响如有实质的硫磺味臭气。“让我猜猜,那东西是怎么帮你的。替你囚禁一只魅魔,然后告诉你杀了她就能达成你的愿望?”被驱魔人的枪口指着,汤普森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仍然是那副面如死灰的样子,只是咳得愈发严重,破风箱似的肺在胸膛里费力地鼓动着。阿玛德乌斯在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将枪托攥得更紧,他为数不多的耐心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了。

    “咳咳咳咳咳......呕......”在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汤普森弯下腰吐出了一滩泛着血丝的灰色黏液。而那团黏液里还有一些分辨不出形状的小东西在抽搐和挪动。这下连阿玛德乌斯的脸色都变了。“你可真是个渣滓。”驱魔人秀美的少年面容被厌恶的神色填满。“人类的胃消化不了魅魔的血肉。你吃了黛雅。”

    数日前,瘸腿的黄眼睛男人在诊所外拦住了求医的汤普森。他自称家族世代行医,看出汤普森的肺病已让他时日无多。但他有办法治好他。只需要在后背划开一道伤口,让他放进一些神奇的草药,然后再吃下他找来的“兽肉”,就可以痊愈了。男人在汤普森耳边轻轻说,语调如糖似蜜。“你也不想离开你的妹妹,对吧?我注意到你总是陪着她和孩子们一起去做祷告。”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和侄子们的笑容,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于是意料之中的,他答应了。反正大不了只是被对方骗走一些钱财,对他来说,那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可后来的事就像冲下山崖的马车一样,永远地失去了控制。那么美的姑娘,怎么会不是人类呢。直到咽下第一块煮熟后仍然充溢着花香的肉时,汤普森仍然在想。砸碎撞破他们行径的守林员的脑袋时他吐得昏天黑地,等到吃下黛雅的血肉时,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吐出来的了,只是频频干呕,涕泗横流糊得满脸都是。

    他的咳嗽也并没有像黄眼睛说的那样很快痊愈。好累。他想。后背被割破的地方在夜里总是又疼又痒。什么时候这噩梦般的一切才会结束。他不记得自己吃下去多少,到最后他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着,胃袋和口腔都被那股腥甜的花香味浸透。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黄眼睛会把那些肉处理好再端上桌,这样他可以勉强催眠自己,这的确是“兽肉”,而不是那个红发女孩的一部分肢体。前些日子黄眼睛找借口说他有一些事要办,得暂时离开一下,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真是,无可救药。”就算是弗朗西斯,也被汤普森叙述中的邪恶震惊,看向汤普森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即使在患了白喉或者肺病的人来做祷告,咳得飞沫四溅,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时,好心的神父也会温柔地微笑着递过手帕。但他此时对汤普森无法产生一点同情。想要治愈疾病没有错,想要活下来陪伴家人也没有错,但他不该选择最扭曲的方式。

    如果说身为人类汤普森无法和黛雅共情,那么被他杀死的守林员又做错了什么?汤普森的妹妹在守候哥哥的消息,守林员的家人也在期待他平安归来。难道汤普森的性命就因为他是个上等人且受苦在先,所以更高贵一些吗?主是仁慈的,也是公正的。这样的灵魂无法升入天堂。汤普森灰蒙蒙的眼球艰难地转动着,缓慢移到弗朗西斯的身上。“我记得你,你是教堂里那个年轻的神父。你说,我还能得到主的救赎吗?”又是一团黏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顺着下巴一路溜进衣领里。

    “得了吧。”还没等神父回答,驱魔人便投过来冷冷的一瞥,“恶魔骗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人类的身体可以用作饲育魔种的土壤,而魅魔的血肉是良好的肥料之一。他把那东西种在哪儿了,你肚子上?”汤普森茫然地看着眼前貌美少年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无法理解他的话语,良久,他才行动迟缓地背过身去。“是这个吗。”他说,更多的黏液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他脱掉了脏兮兮的上衣,将后背暴露在身后的二人面前。

    而在弗朗西斯看清之前,阿玛德乌斯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连开数枪,枪声惊飞了林中栖息的白椋鸟。太恶心了,驱魔人感到一阵恶寒。不管多少次他都会觉得魔种,尤其是培育失败的魔种看上去恶心至极。一团咕叽咕叽蠕动着的暗红色碎肉从伤口里暴凸出来,上头遍布着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的眼珠,有大有小,还在不停转动着。他不需要吃饭,但是弗朗西斯要是看清楚这鬼东西的样貌,可能会吐上一星期。汤普森惨叫一声,被几颗银子弹击倒在地,像只死虾一样蜷缩起来,四肢不断抽动。

    阿玛德乌斯的子弹打碎了他背后寄生的魔种,但这并不足以杀死他。不过他还是要死了,越来越多的小生物伴随着黏液从他嘴里爬出来,有些刚落地就变成了尸体,更多的则是拖着臃肿的翅膀爬行,想要蹭掉身上的黏液后尝试飞行。那是一群灰白色的夜蛾。来自地狱的魅魔的血肉,最后会在人类的胃袋里变成一堆蛾子。也许这是黛雅对汤普森的诅咒。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趴在地上,无数飞蛾从他大张着的嘴里飞出来,消失在逐渐降临的夜色里。“伊莎贝拉,原谅我......”微不可闻的遗言也随之永远消逝在风中。

    驱魔人在这一刻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荒诞,日光之下无新事,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他对拯救这些人毫无兴趣,但是弗朗西斯,他看向身侧的弗朗西斯。神父不忍地垂下双眼,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也因此恰好错过了驱魔人炽烈的,仿佛暗含了某种决心的眼神。

    当驱魔人和神父再次得到二人独处的机会时,他们看上去都有些疲惫。一个安慰了痛哭的人类,一个应付完愤怒的魅魔。他们只负责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如何处理后续收殓尸体,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阿玛德乌斯陷在柔软的床褥中,像只皮娇肉贵的宠物白貂一样靠在弗朗西斯怀里,雪白的发丝蹭得神父的下巴痒痒的。冰凉如水的手指还总是不老实地刮过弗朗西斯的小腹。“梅尔萝丝说,这个,”阿玛德乌斯细细地斟酌着用词,他不想吓到对方。“至少需要半个月填满一次,否则会强制让主体陷入发情的状态。”怀抱着他的躯体在听到“发情”二字时明显僵硬了一下,阿玛德乌斯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好。我知道了。”

    “你有哪里,呃,不舒服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下面之外。”驱魔人一向自认为人类社会的道德对他毫无约束作用,此时倒是把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没有。”神父以为他还在为梅尔萝丝的恶作剧和今天发生的事生气,赶紧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吃树莓馅饼吗?明天我给你做一些。”怀里的驱魔人听着他的话,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我完蛋了,他用鼻尖蹭着神父的锁骨,在心里甜蜜又绝望地想,我真的要感谢梅尔萝丝那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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