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朱砚才堪堪八岁,原主的记忆中,的确是记得当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那一年,魔教众派合力解开了十万大山中潜藏的某个远古封印,导致了一种新型生命的苏醒——邪灵。

    这是一种与鬼魂类似但又截然不同的生命,邪灵本身不具备任何智能,只在本能的驱使下寄宿到花鸟百兽乃至人类身上,并不断同化繁衍。每一个邪灵能力诡谲特异,又善于伪装,迄今为止,卫朝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上的修行门派都未曾有高效的应对方式。

    朱砚模糊的记得,当时为了解除封印以及应对邪灵,魔教的顶级高手几乎陨落殆尽,止境的强者只剩下朱砚的父亲一人。这位长生堂堂主自那之后修为受损严重,对当年事情讳莫如深,所以绝大多数魔教之人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并不甚清楚。只知道最后在魔教高手的力挽狂澜之下,仅有很小一部分的邪灵逃出了十万大山,进入大卫王朝。

    眼看着朱砚陷入沉思当中,卫梓衣忙不迭打断道:“你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可以把避瘴丸给我了么?”

    她体内的灵力几乎消失殆尽,瘴气已经蠢蠢欲动,开始觊觎这幅身体原本的生机。

    朱砚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这也不合常理,我教不慎释放邪灵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如若因此讨伐我们,何需等到十年之后?更何况,朝廷不但亲自派遣大队人马,还联合了江湖上几乎绝大多数顶级修行门派,如此声势浩大,没有足够多的利益,怎么可能有如此号召力?”

    卫梓衣愣了愣,她自幼醉心修行,不通人情世故,虽然抱着除魔卫道的心态参与此次围剿,内心深处却也的确有一丝疑虑,只不过未曾细想罢了。

    “更何况,”朱砚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即便我教有些人十恶不赦,但死在你手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的么?”

    卫梓衣自幼作为刺客培养,死在她手上的人着实不少,但卫镜念着少女的一颗赤子之心,给她委派的每一个刺杀对象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向来没有甚么心理负担,除了这一次……朝廷是铁了心的要斩草除根,在混乱的战场上,她做不到保证死在自己手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应死之人。

    眼前的青年头发散乱,温润如玉的面庞也沾满血污,双眼却是清澈见底,眼神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与诘难,更像是一面光滑的明镜,照印着卫梓衣的内心。

    她慌乱的偏过头,不再言语。

    朱砚瞧她那模样,也不像是能够继续问出其他情报的样子,便叹了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卫姑娘,如果我把避瘴丸给你,你见到你义父,会泄露我们四人的行踪么?”

    卫梓衣本就对此次围剿中自己的行为有些愧疚,眼前一个青年加三个孩童,怎么也不太可能犯下什么罪孽的样子,她忙不迭地回答:“我就告诉我义父,你们已经死在了毒瘴之下,尸骨无存,义父向来信任我,不会起疑的。”

    朱砚挑挑眉:“我不信,除非你以道心发誓。”

    卫梓衣飞快的发了个誓。

    修道之人以道心发誓,一旦违背誓言,轻则修为停滞不前,重则道心破碎修为全失。朱砚听见她以道心起誓,松了口气。

    卫梓衣已经几乎能感觉到毒瘴开始侵蚀自己的身体,焦急望向朱砚:“避瘴丸,快,我的灵气已经消耗完了!”

    朱砚掏了掏口袋,假模假样地掏出一个瓷瓶,晃了晃,道:“哎呀,真是抱歉,最后一颗避瘴丸已经被我吃完了。”

    卫梓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几乎一口鲜血喷出来,满脸绯红。她万万没想到朱砚会虚晃一枪,欺骗于她。她上一秒还带着一丝愧疚地发了毒誓,这一秒只感觉皎皎月色下的自己浑身冰凉,止不住颤抖起来,九分的熊熊愤怒中带着一分委屈:“为什么?”

    朱砚看着少女这般模样,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欺骗邻家孩童糖果的怪叔叔,他轻咳一声,道:“卫镜是止境强者,保不齐他就有法子破了你的道心毒誓,所以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得不下双重保险。”

    死人是不会泄露行踪的,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有道心毒誓这一层关卡。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诸多亲人惨死在你手下,你也应当明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血海深仇。”

    卫梓衣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傻白甜,她当然明白其中逻辑,便不再出声,默默地等待着毒瘴将她体内的生机吞噬殆尽。她目光扫过眼前的青年,落到了他身后的程载物身上,心念一动,道:“为……为什么他没有服用避瘴丸,却不怕……不怕瘴气?”

    程载物依旧手持着蜘蛛腿碎片,茫然地望着朱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