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夜晚阴沉冰冷,悬挂于屋檐下的灯笼吱吱呀呀,摇摇欲坠,却又顽强地为这冬日的寒夜增添一抹亮色。

    屋内燃到尽头的烛火扑朔跳跃,墙壁与层层床帐上映出的黑影,也跳跃着,似乎要将床榻上睡着的少女吞没。

    阿难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精致的面容笼罩着郁色,带着几分这个年纪所不该有的愁苦。

    有侍女进屋点上新烛,为少女掖好被子,她动作轻柔,离去时也放慢脚步,唯恐惊醒少女。

    “今夜警醒着点,小姐睡得不踏实,让你在厨房煨着汤你可记得?”青柳小声询问与她一同守夜的侍女青禾。

    “记着呢,青柳姐姐,你就放心吧。”青禾迷迷糊糊地应答,转眼间又睡了过去。

    此时的阿难迷失在了自己的梦魇里,梦里她忘却了自己的姓名来历,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如一叶浮萍,无根无基。

    冥冥之中像是被什么所牵引,阿难进入了一座大宅院内,她好奇地打量着灵堂正中的棺椁和四周悬挂着的白皤。

    有脚步声,有人来了。

    阿难下意识地想藏起来,却发现无处可躲,愣怔着站在原处,那女子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女子在棺椁前行了个大礼便离开了,阿难伸手想挽留,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从那女子身上穿了过去,什么也抓不住。

    良久,阿难才接受了自己是个鬼这件事,心念一动,成功飘了起来。

    像是获得了一个新玩具的小孩子一般,阿难飘过不知多少堵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她面前这间屋子里还亮着灯,有人在说话。

    “今日王妃头七,这次的事殿下到底怎么考虑的?放任白侧妃在王妃马车上做手脚,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声音很好听,让阿难想到了春日清泉,清清淙淙,阿难毫不犹豫地飘进了屋。

    阿难最先注意到的是榻上矮桌上摆着两尊似是玉质却诡异地透着流光的玉爵,然后才注意到桌边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都很好看,不过右手边这位更好看些,可称得上天人之姿。

    房间里两个人显然也看不到她,一无所觉地交谈着。

    “阿难啊,”左边男子摩挲着玉爵,语气带着一丝感怀,“阿难是个好姑娘,乖巧听话。这样也是为她好,如果没有这玉爵的原因在,本王真的舍不得她死。但是玉钧,可是你说的,上一任主人身亡这玉爵才能易主。”

    “但这只是最快的方法,王妃的气运也堪称世间少有,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日后会有大造化。”

    “我是不敢赌,换你你敢吗?”左边男子抬眸看对面人的神色,大笑道,“你也不敢!哈哈……所以你我到底是同类。”

    阿难在一旁听得迷惑,她对“阿难”、“王妃”这几个词有点模糊的印象,但是怎么抓不住脑海里那点若有若无的线索。

    恍惚间,听见左边那人发问,“玉钧,你既为灵,那这世上会有魂魄吗?今日头七,她会回来吗?”

    那个更好看的男子,被称作玉钧的,听见此话转过头,正巧面对着阿难的方向,似是在发呆,可阿难分明感觉,他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他竟看得见自己吗?

    “若执念深重,会有一缕魂魄存留于世,最多不过七天,就会——”玉钧向阿难微微一笑,继续道,“烟消云散。”

    话音刚落,阿难觉得自己要被撕裂开一样痛,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起身体已趋近透明,那自己这是要烟消云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