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再开口时,她将所有的热忱皆藏于心,“等我回家。”

    “这林子过了,便是柔泽的地界。”不知行了几日,孟初昏昏欲睡,孟父在一旁操心地叮嘱着,“万事小心,柔泽最近不太平。”

    小伙计嘀咕:“为了省些时日,非得走这么危险的路吗。”

    旁边年老的伙计听见了,立刻用近身的兵器轻敲他的脑袋告诫道:“这世道不太平,走哪都一样,既选择了这条路,哪那么多抱怨!”

    小伙计也只是顺嘴儿说,闻言,抱着脑袋躲到孟初身旁,吐着舌头道:“知道了。”

    “王。猎那翱鹰太过寻常,不若,我们来点新奇的?”

    披甲执剑,戴以鹖冠的王,肃穆立于马山,抽出身侧长箭,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想如何?”

    下臣抽走他手中长箭,挽弓满月,对那山崖下随意一指,将嘴角笑容勾起,王见了,亦抬起他十二石的弓,引向那处。

    “天快黑了,尽早离开这片林子吧。”孟父看着地平线上新生的圆月,担忧地抹了把汗,伙计吆喝着扬起了马鞭,孟父走到快要睡着的孟初身旁,将她唤醒:“孟初,前面路不好走,莫要再睡了。”

    孟初迷迷糊糊地跳起来,“啊,在哪呢?”

    看着她恍惚的模样,孟父难得地笑了起来:“醒了?”

    孟初揉着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嗯嗯。”

    孟父看到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将至口中的话忍了忍,最后,终是似是无奈,再次打算嘱咐一二,孟初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身边的马车,心不在焉地敷衍,“你快些回前头吧。”

    三番两次没得好脸色,孟父也有些气,伙计见这二人又要吵起来,眼尖地立刻跑来,乐呵呵地打着浑要将孟父拉走,两人僵持着,孟初一时心中急躁,仰着面正要与他争执,余光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下意识的,孟初猛地冲向身前,却在将要迈出那一步时,生生止住了。

    再然后,孟初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皆是彻骨的冰凉。

    血色,满目只剩孟父圆睁的双目,和一只穿凿而出的巨箭。血,那血铺满孟初的脑海,一瞬间,她的世界只余那弥漫的鲜红。

    她的周围似在争执,不住有刀枪剑戟碰撞的声响和不成调的惊叫。孟初战栗着转向远处的山丘,那一轮新出的圆月下,几匹的烈马载着影影绰绰的人形,嘶鸣着向她奔来。

    她不记得,是何人递来一把沾着热血的箭,只知道自己僵硬地举起箭矢,再然后,利箭穿透了呼啸而过的风声,穿透了耳边的轻唤,眼光所及之处,红色几近令她窒息。

    等孟初缓了神,是被往常跟在孟父身边的手下撞醒的。她颓然看着那人倒在她的身边,喉间“嗬嗬”地呛出难以分辨的低语。孟初恍然惊醒,她端起手中剩下不见温度的长箭,箭指面前锁定的那人,来人身着异邦的服饰,挥舞着长刀在月光下扯出满目的狰狞笑容,只是,那笑容也就定格在那处,便被一柄飞来的利箭,直直射穿心脏。

    几乎是百发百中,孟初眼中看不见其他,在锁定来人之时,手上的箭矢也随即放出,渐渐的,局势开始转换,孟初这边的人不遗余力地随着她的目标奋起反抗。可她不清楚那晦暗的夜色里,到底还有多少人,在紧盯着这群手到擒来的猎物,她只知道,自己的箭还未射完,一旦松了手,便再也抬不起来。

    在搭起摸出的最后一只箭,其实她也不晓得身边还有多少利器,潜意识的,孟初察觉自己身后有风,那紧绷的弦瞬间拉紧,她挥着满圆的弓,在感觉到风的那一刹那随即转身,紧接着,巨大的身影转瞬及至,孟初被那抹高山一般的身影笼在黑暗里,不知为何,她拉满的弦持在原处,恍惚着对上那黑山上的眼睛,身子却僵在原地,四肢一瞬间似抽了力,几乎快要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巨大的压迫,使她战栗着不知如何才强迫自己没有瘫软在地。她不知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和他对视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幢黑影,亦在她身上停留了多久。

    她的箭没有放出,那份错愕和颤抖,在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瞬间拼劲了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转身,将那箭尖对向疾冲而来的那人。只是手中的弦还未松开,孟初只觉得后颈一麻,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便再也看不见任何红色。

    孟初从梦中惊醒,却是在一处装饰奇异的房内。她看着眼前几位头戴兽毛坠饰的侍女,可不论如何发问,只能得到潦草几句生疏的中原话,一遍遍重复着“主子”。孟初放弃了,那些人却又殷切地向前,要替她更换衣饰。她看着那些独属于柔泽的服饰,倔强地将那些物品掀翻,而后不顾一切,又将那些人打了出去。等所有人走远,她颓然地瘫坐在地,抱着膝瑟缩在床沿下,无声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