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的时间其实也很快。
明决被大哥接走后，顾行止清点了行装，很快便离开了用做临时居所的山洞，独自出发去往秘境腹地的深林，传闻中可以去碰运气存一存秘宝的好地方。
历练总是危险且枯燥的，富贵险中求，修真一道虽有师长教诲，但造化如何，便看各修士能拿命在遮掩天机的迷障中硬碰到哪一步。
顾行止也不过是第一次进秘境历练。
他顺利时轻松斩杀做守卫的雷鹰采到一捧上品幽云果，倒霉时也被风狼群视作猎物围堵多日拼着重伤左臂撕开包围圈逃亡。
碰上熟悉的修士时顾行止偶尔会同他们结伴，一起去对付妖兽里头难啃的硬骨头，也替被凶兽啃啮得辨不清容貌的修士收敛过尸骨，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在孤身前行，毕竟趁他受伤时伺机捡漏的捕猎者，有时是狡猾的妖兽有时也会是昨日的同伴。
等到能喘一口气，坐下来平和地擦拭剑刃的时候，顾行止会想念他的道侣，他在心里盘算着这段时间的收获够不够讨阿决欢心，但结论永远是还不够，他贪得无厌地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都捧给道侣，来交换对方一瞬间的惊与喜。
怀着这样的心情，顾行止专往威压格外骇人的妖兽的地盘钻，他基本摸透了这些妖兽的脾性，真正妖力深厚的不一定威压外露，但守着天材地宝的哪怕装腔作势也必定得拿出几分架势来唬人，他的剑道虽是君子剑，修的却是一力破万法的凶横路子，一路硬碰硬也真夺了些好东西。
大概从没有修士像他这样闯到如此凶险秘境深处。
在连妖兽痕迹都罕见的深林里，顾行止撞上了大概属于秘境主人的洞府遗迹。
通过便获得传闻中价值连城的秘宝的考验，竟是一方普普通通的幻境。他轻易认出这片熟悉的花园属于他待了八年的明家，顾行止原本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一时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他下意识想握紧手里的剑，一用力却发现他这会双手无力根本抓不住手里重得要命的东西。
他的剑呢？
十岁的顾行止打翻了水桶，粗粝的木刺在手掌上划出深长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但他无暇去注意，因为久违的剧痛从骨头缝里奔涌出来，痛得他眼前一黑几乎跪倒。
但当年的他竟然咬着牙拄着膝盖站住了。
十岁的顾行止没能听见接近的脚步声，但二十一岁的顾行止注意到了——他的五感似乎仍保留着金丹大圆满的水准，是小少爷带着家丁走到他面前，仰着脸拿尖尖的下巴指挥他跪下给自己当马骑。
倏地，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地拂开了自顾行止进入秘境起就罩在他记忆上的迷障。
喔，可惜他确实也不记得当年发生什么事了。
这样看来这幻境确实有点东西，顾行止兴致勃勃地适应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等着它来揭晓之后的发展，他看见自己力竭径直跌在小少爷身上，带着对方一块摔倒弄脏衣物还不算完，昏厥的自己甚至一口血吐在他颈窝。
……怪不得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少爷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随着幻境继续推进，流水般的记忆在顾行止头脑中复苏。嗯，他承认自己有时候苦中作乐得有点恶劣过头，但退一万步来讲，小时候过于好逗的道侣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把人气哭了。
那是大概发生在他们十四岁时的事情，其实准确来说顾行止不算“看着”，因为切磋连输三把的小少爷怒气冲冲地摔了剑就走，而那会的他并不会去追，只是把小少爷的剑拾起来，取了帕子慢慢地擦干净剑鞘上不知存不存在的脏污。
那会的他当然看不到阿决越来越红的眼圈，以及回房后发狠胡乱吞的一把又一把丹药，虽说明家给小少爷准备的都是养气健体的中上品丹，但灵丹难以形容的酸苦味并不会因此削弱一点，小少爷苦得呲牙咧嘴，抹着眼泪还在颠三倒四地骂他。
……死犟，早知道再多让着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