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的目光顿时在甜蜜中掺着几分惆怅。

    “能不喝吗?”

    “补血的,不许不喝。”

    “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要是烦了我,不如自己下楼问问郭大爷和于小莺有没有兴趣来照顾你?”

    二人在日暮渐沉的黄昏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着,却没想到此刻他们口中的某个人,日后竟再也见不到了。

    郭大爷死了。

    始料未及地死在了他这辈子离不开的酒精手里。

    因为在老同事的聚餐中喝了太多酒,在回程摸黑爬着小巷阶梯的时候,一时没站稳栽了下来,后脑勺恰好磕在石阶上,撞破了脑袋。而他手里攥着的玻璃酒瓶也骨碌碌地跌了下来,一连滚落了好远。

    人这一生,缘起缘灭,不想竟终结得这么猝不及防。

    郭大爷唯一的女儿远嫁到了东北。

    近年来重云巷中从没有人见过她,而这回出了白事,街坊邻居也总算见到了这位在郭大爷口中物质富足、家庭和谐幸福的女儿。许是风尘仆仆来,此刻的她瞧起来并不怎么光鲜,背脊稍驼,就连格子长裙都沾上了暗色的油渍。而她在众人前林林总总干抹的眼泪,还不如丁桂一次性痛痛快快地流的多。

    郭大爷的女儿很快就将房子收拾好挂了租,甚至没有待到头七。

    夜生和梅婧也是伤心的。

    可人都去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弥补,只能在头七的夜里多烧些纸钱,令郭大爷在另一个世界也有足够的钱去买酒寻开心。

    梅婧虽然很难过,但每日早晚路过一楼门廊前的绢纸花圈,总令她想入非非,甚至有些精神衰弱。而那些挂在窗上门上如筛糠般迎风抖动的假花,在每次瞥见时,更给她带来了无法言喻的渗人凉意。

    她又开始睡不好。

    起初只是辗转难眠,如今到了夜深则开始有些胸闷,甚至有些呼吸不畅。梅婧不知道这些时日来心内樊笼困住的究竟是什么,是对生命来去无常的感伤,还是对少年梦想付诸东流的不甘,亦或是对现下毫无希冀的生活感到麻木无措?

    仿佛就是活着,活着赚钱,赚钱拿去补贴弟弟的学杂开销。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初夏的天本应是很舒爽的,甚至不用开风扇,可梅婧却颇有些缺氧到喘不过气的架势。她烦闷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行动快于思维地打开门,爬上台阶,朝天台快步走去。

    她想透透气,她得透透气。

    可不想还来不及过多地悲春伤秋,刚踏上水泥平台的梅婧便正巧撞见了迎着晚风,正用单手独自洗着衣服的夜生。

    “你别动!”她匆忙地跑上前按住了他湿漉漉的手,“不是说好放着我帮你洗吗?你这样万一牵动了伤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