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茫茫瀚海，亲亲我家。滚滚尘土，悠悠我穴。”
高亢嘹亮的军歌响彻云霄，浩浩汤汤一万多天兵天将列队正归。他们刚打胜一场惨烈的大仗，伤亡过半。可久违的胜利让所有人暂时忘却痛苦，只管高歌。
“咱们来点喜庆的行不行啊。”年轻的主帅冲着将士们喊话，“魔军气数已尽，百年间，再不会有战争。老高，你给大家起个头！”
被点到名的副将有些局促，他扶了扶脸上面具，“要唱什么？”
“什么都好啦。你是我们的大功臣，要不是你带援兵来得及时，今天得意的就是魔族了。”
那位主帅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其实伤的很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现下两手正僵直发抖，连断戟都拿不起来。
与魔君分身缠斗的一天一夜，耗尽了他所有的神力。内丹烧尽了就用血咒，血吐干了就换肉搏，直到把对方撕碎为止。
他杀回敌强我弱的战场，凭着惯性挥舞长戟，横批竖挑。他眼中只有能动的和不能动的两种区别，遇到活物就杀，必须冲散魔军的魇阵，才能给士兵们创造活路。
幸好等到了援军，局势顿时逆转。天军战士一鼓作气发起反攻，万里冰原洒满魔族腐血，高耸的祭坛轰然坍塌，天地恢复原貌。
主帅仍心有余悸，刚才迟迟得不到信号，他真以为后方要牺牲掉他们。
他靠在天马粗长的脖颈上，跟着众人哼着跑调的歌。心想，回去就交虎符归隐，带着路晖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居。
等他们呆腻了，再一起云游四海，把老帝君小时候带他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轻曼的雪花洋洋洒洒，很快就能覆盖掉战争的痕迹，有几片落在主帅的眼睫上。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不巧牵动伤处，疼的倒吸凉气。
什么狗屁争斗，什么分权夺嫡，都赶紧滚远点。从今以后，他只做他自己，只当个不问世事的散神褚已。
他想回家了。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之间，蛮不讲理的暗箭瞄准他的额心。风雪声是最好的掩护，被怨念驱动的箭矢急速奔袭，在褚已的脑袋里渣成烟花。
他死了。
睁着眼睛，脸上还挂着向往的笑容，睫羽上的雪花也没融化。
死于战后的美妙幻想。
九十五
我用手背遮住眼睛，不忍再看。
掌中握着的长弓瞬间消失，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射出的箭杀了此处的褚已。
我于风雪中消散无形，一如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