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辛娆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去哪个花园逛了一圈似的。站在地牢门口，身后是万丈深渊，黑暗无边，眼前却是晚霞漫天，绚烂极了。
虽然先前心中早有猜测，可当凶徒供出幕后主使时，心跳还是不可遏制地漏了一拍。
对于棠贵妃，辛娆早就打算好了慢慢应对。她和别的宫嫔不同，她比她们更有心计、更谨慎，也更聪明。
她是唯一被辛娆真正当做对手的人。
在辛娆的计划中，扳倒棠贵妃需要耗费时间、精力，甚至可能需要很多次才成功。没想到这么快就抓住了她的把柄，甚至不需要辛娆再做手脚，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辛娆从没想过，扳倒棠贵妃的代价，会是薛美人。
如果能早点知道这个结果，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薛灵瑟来复仇，宁愿多等等，再多等等，哪怕找不到机会也没关系，甚至永远都没机会，也没关系。
这代价实在太惨痛，痛得她五脏俱焚，噩梦连连。
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脚下一滑，险些直直地摔了下去。
“娘娘小心。”
男子身形纤长，虽然显得瘦弱，反应却灵敏，上前一把抬住了她，差点承接了她整个人的重量。
辛娆抬眼看他，突然涌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失去的是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后宫人心诡谲，她好不容易在仇恨中腾出一点地方，准备真正去接纳对她好的人，对方就死了，且是替她殒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裴琅呢，他失去的是挚爱，是他可以终其一生去追逐的星光，就在他努努力，马上就要够到的时候，她死了，死的很突然，不给他一点点余地。
他或许比自己还要痛吧？
辛娆默默收回手，她本来是我行我素、毫无惧色的，此时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心虚，不敢看裴琅的眼睛——一潭死水中，隐隐夹杂着疲倦，毫无生机。
两人步行至漪澜殿，天色已经彻底黯了下来，各宫都升起了灯烛，甚是好看。
“陪本宫上去走走吧，”辛娆低声道，“许久没有这样散散心了。”
不等裴琅回答，辛娆转身便登上了殿。漪澜殿建得高，传说是大肃开国皇帝为了讨发妻欢心，筑起了这样一座高楼，用她的名字给大殿命名。
“可惜再美好的寓意，也抵不过人心善变，”辛娆一步一步往上走，长久没人登足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先帝坐拥天下后，很快有了三千佳丽，今日宠爱这个，明日宠爱那个，可怜皇后夜夜守在坤宁宫苦等，却连心爱之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有一天，漪澜皇后又没等来她的帝王，便穿着凤衣，悄无声息地登上这座大殿，走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两人走到露台边，九重宫阙高耸巍峨，再往外是万家灯火，明明灭灭。从这里望下去，当真是人间美景，让人移不开步子。
似乎是烛光映衬的原因，裴琅疏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温度：“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