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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鼠辈

    渐渐地便到了腊月里,贺老六的伤寒到这时早已不必再担忧,他便到地里去捉田鼠,贺老六有一个本领,很会辨认田鼠窝,但凡是他出动,十次有五六次能够逮得着,贺老六捉田鼠不用夹子,堵住洞口直接往里掏,一抓就是一窝,运气好的话,还能够从里面挖出花生白豆。

    贺老六顶喜欢捉田鼠,从小就对此有浓厚的兴趣,一个是为了吃田鼠的肉,再一个也是为了减少对田里的祸害,田鼠这种家伙可厉害呢,稗子是和稻子争夺水土,田鼠是直接糟蹋瓜豆,每年都可能祸害了呢,倘若任其生长,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就落不下多少,田鼠吃剩了的才会留给自己,好像领田鼠的赏一般。

    对于贺老六这样的观感,袁星樨有一次笑着感叹:“对于田鼠,它本来或许未必想要害人的,它只是想要自己求存,然而就为了它要生存,无意间就有损于人,便很受人的敌对,也是很可惜的了。”

    贺老六愣愣地听着,起初还觉得田鼠也很是可怜,然而他马上就想到:“小袁,你心疼它做什么?不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它反正是坑人,倘若随它们的便,那还得了?咱们可都是人,又不是田鼠,它糟蹋粮食,我还要怜惜它?我心疼了它,还怎么心疼我自己?我是顾不上这个了,就是要抓,有多少就抓多少,抓回来下锅煮了吃,还省了猪肉。”

    真的是让人闷气啊,这个袁星樨,他倒不是所有的时候都不正经,他其实也能穿着衣服,像个人样子似的好好说话,可是他有时说出来的那些话,愣是让人感觉心里堵得慌,就比如这一回,自己和他说田鼠祸害庄稼,他和自己讲田鼠也不是成心,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倘若袁星樨不是长成一个人形,自己简直要以为他和田鼠是一个族类,同宗同族啊。

    别说,他还真挺慈悲,高高在上的,讲这样便宜话,反正田里的活计都是自己干,不用他出力,他是尽可以斯文着,所以讲得这样轻易,他怎么不来自己下田呢?那滋味可就不一样了。

    他如今是就这么袖着手在一旁看着,然后表达一下自己的慈悲,说出话来好像个老和尚似的,这个也心疼,那个也怜悯,他怎么就不说心疼心疼我呢?我这日子是容易过的是吧?那些田鼠是不是故意的又能怎样?我的日子得过下去啊,这不是还得养着你呢嘛?别仗着有钱来压人,要是这地里的粮食都进了田鼠的嘴里,你就有钱也没地方买米去。

    这就是说出话来风风雅雅,全不管别人怎么辛苦,说的那些有什么用?我这边正和田鼠斗着呢,你跟我说田鼠不容易,田鼠也可怜,你这就是向着田鼠啊,真的是太稀奇了,明明是个人,怎么就往田鼠那边站?

    况且你以为你真的就很心善的吗?说田鼠的时候好像挺有学问,和别人不一样的样子,然而你在床上狠狠压着我啊,我一个晚上能和你说一百遍不要不要,你怎么半句都不听的?你把那犯罪的家伙插进我屁股里的时候,不想想自己是正在做的什么么?合着那些话都只是表现你是多么的高明,见识高于旁人,轮到你做事的时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说出来的话很超脱的,干出来的事却是邪恶,说话像个神道,做事仿佛恶鬼,一个人的两片嘴唇和一个身体,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差异么?

    见贺老六很有些气恼的样子,袁星樨便笑道:“六哥不要烦恼,我不过是有感而发,捉田鼠很有趣啊,我们现在一起去吧,我想看六哥抓田鼠。”

    所以每逢贺老六要出去搜寻田鼠的窝,袁星樨但凡得闲,总是和他一道去,山里人的这些事,袁星樨感兴趣的不多,捉田鼠是其中一项,以为是很有意思的,这一次也是一样,外面下雪了,贺老六要去捉田鼠,给家里添一点肉食,袁星樨暂时没什么事,便与他一起出去。

    今朝贺老六运气好,在那田野间不多时,就发现了一个田鼠窝,往那里面一掏,一连串掏出了十几只田鼠,都吃得肥肥的,贺老六是连窝端,最后田鼠掏尽了,还在那窝里面发现了一些黑豆,贺老六把黑豆也装进口袋里,这就是收走了田鼠的粮仓。

    贺老六喜滋滋地,连声说道:“真好!真好!有黑豆!黑豆焖田鼠啊,大补元气的,简直比鸡汤还要好,今朝晚饭便要吃黑豆烧田鼠。”

    袁星樨对此也很有劲头,搓着手,满脸是笑,田鼠就是山民的海参,很受推崇的补品,有时就看到这里的人一窝一窝地抓田鼠,如同丰收一般带回家里去,自己从前是没吃过这个,起初看到人家端上一盆煲田鼠,感觉很有些惊异,不过到了如今,袁星樨也很喜欢吃田鼠,滋补不滋补的倒是罢了,味道确实还不错。

    贺老六手里提了一串田鼠,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闲闲地说着话,进村便看见九斤老太,老太太拿了一把扫帚,正在门前扫雪,九斤老太眼神真好,一眼就望到了他们,还不等贺老六与袁星樨说话,九斤老太便张口对袁星樨说:“小袁啊,你这身子骨也不好么?走路要用拐杖么?”

    袁星樨登时就o╯□╰o

    自己这个叫文明棍啊,却给九斤老太只当做是拐杖,这却也难怪,山村里的人哪见识过这样洋气的东西?她们一向看到的只有拐杖,就是老人用来协助行走的,只不过以为袁星樨的这根拐杖格外精致些,更何况贺老六生病的那一阵,还扶着这手杖在门前走动呢,给人看了,这种印象便更为加深了,是病人用来帮助走路的。

    于是袁星樨便笑呵呵地说:“老祖母,这个是拿来打狼的。”

    已经下雪了,只怕遇上狼。

    九斤老太点了点头,很表示肯定的:“你的这个拐杖,打狼倒是蛮好,两头都是铜疙瘩,打上去沉甸甸。”

    贺老六: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山里面是有狼的,哪知活人中间却也有狼,姓袁的,你这个两脚的人皮豺狼!

    回到家中,贺老六便在那里料理田鼠,他做这个很是熟练的,先去了毛,然后挖尽肚肠,用水洗干净,去掉了头尾和脚爪,把一只田鼠切成两块,一边干着这些,贺老六一边偷偷地乐。

    袁星樨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忙,这时候便问道:“六哥,你乐什么哩?”